不几个荔

就像花瓣凋零在泥土里,就像月亮消失在云层里。

面具【9】(陈均平XMIKE,水仙)

【9】

 

  “我们爱的,从来都只是自己。”

 

  陆仁嘉一张又一张地抽着纸巾,从桌子擦到杯子,都擦净了。她的脸是湿的。陈均平说的“我们”,也不过是基于他自身的总结,对于陈均平的误解,陆仁嘉委屈也失望,她付出的感情虽然达不到“爱”的程度,但是也足够称得起“喜欢”这两个字。

 

  陆仁嘉脸色不再如往常一样红润可爱,陈均平忍不住起身走到对面环住她的肩膀,没曾想她哭得更厉害了,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反复说,“不要分手,不要分手,我不要和你分手……”

 

  一天之内两个女孩对着他哭个不停,但好在,上一个注定是他无法弥补的残缺,这一个,也许是他及时修补的羊圈。

 

  陆仁嘉呼吸逐渐平缓下来,一点点恢复理智,陈均平摸摸她的头。

 

  陆仁嘉回忆起他们短短相处的这段时间,从突如其来的开始,又到突如其来的结束,她尝试着去理解陈均平所说的话,她不明白。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,这个温柔的、迷人的、理智的、有钱的男朋友,已经成了前男友。她猜测是不是原因也许是上次见到的女孩子,又猜测是快餐店的服务员,再猜测是不是陈均平在公司听说了什么流言,然而猜来猜去,也挽回不了此时格外坚决的前男友。

 

  现实如她,可爱如她,干脆抬起头吸着鼻涕水问他:“那以后你还给我买奶茶吗?”

 

  陈均平故作严肃地回答:“会胖的。”

 

  陆仁嘉气的发笑,打了他一下,却也说不出更多。她伸手想要再次触碰陈均平放在桌上的手指,对方却如触电般缩了回去。

 

  她的笑好像枯萎了那样,“我知道了。

 

  陈均平把手藏在身后,害怕自己一旦心软,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今天这样决绝的勇气。他深知自己容易心软。

 

  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陆仁嘉擦擦眼泪,“这种事情,本来就强求不来。你啊,就算我再怎么告诉你,我是真心很喜欢你,你也不会真心很喜欢我,对吧?”

 

  “是。”陈均平很坦诚。

 

  “所以与其让我越陷越深,不如早点分开,对吧?”

 

  “嗯。”陈均平点头。

 

  陆仁嘉觉得从他们相处开始,只有这一刻,她看到了一个清晰易懂的陈均平,不用让人去猜测他话里意思,也不用去推测他难以捉摸的表情。虽然此时,她难过到想要趴在床上哭上几天几夜,但心底隐约升起一丝感激,感激他对她的坦诚,一切倒也没有那么的糟糕了,“好,那我们分手吧。这顿散伙饭,我请你吃。”

 

  吃完饭陈均平去取车,本想送她一程,没想回来时陆仁嘉已经不见了,桌面上是她留下的纸条:“我坐车回去吧,无论如何,谢谢你的奶茶和真心话。”

 

  陈均平将纸条仔仔细细地折好,放进上衣口袋里,就像在别一支昂贵的钢笔,而这支钢笔又仿佛在用它金属的笔身,坚硬又冰冷地抵在陈均平的心口。

 

  这样的夜,实在是太漫长了,像海洋似的。

 

  陈均平恍恍惚惚地开着车去了附近的超市,买了几箱的一次性纸杯和打包盒,把车都塞满了。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易碎,一旦坠落就粉身碎骨。轻盈简便的塑料制品不易碎,但扔会被坚硬的地面敲出裂痕,止不住时如逝水、来去匆匆。索性统一换成一次性的用具,即使它柔软脆弱,却可以永远崭新地出现,不期待亦不奢求,即使有时烫手,一个简单的杯托便可以解决。

 

  他停好车子开始往下卸货,几箱子的一次性用具虽说不算沉,但巨大的体积挡住了他百分之九十的视线,包括蹲在他门口的小朋友,直到被他绊了一跤,箱子噼里啪啦落了地,陈均平往前一扑就趴在了地上,右脚脚踝扭伤,站都站不起来。

 

Mike见把人绊倒了连忙去扶,扭到脚的陈均平倒吸一口,全身的重量压在了Mike身上,疼得他没有精力去疑惑或者生气。

 

  陈均平被Mike拖到了墙边,又拖到了房间的沙发上,裤子和衬衣估计都磨到报废,但是都比不上脚踝的疼痛感。Mike从冰箱里翻出一盒冰块,忙用毛巾包住冰块给陈均平敷脚,可怜巴巴地低着头跪在沙发前,一句话也不敢吭。

 

  陈均平陷进沙发里,闭上眼睛沉进黑暗里,这一天的波折和疲惫,让他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无数消极的想法,坏了好,坏了好。最好都坏了,人也坏掉,一了百了。

 

  脚踝上的疼痛逐渐缓解,陈均平休息够了,心情逐渐恢复,他抬抬腿,示意Mike看他,接着他看到那双圆润灵活的眼睛,哭得红肿变形,孩子气的婴儿肥软塌塌的,很狼狈。

 

Mike见陈均平醒了,放下他的脚,换了一些冰块在毛巾里。

 

  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陈均平问。

 

  “……”Mike害怕下一秒就被赶出去,不敢回答,埋头敷脚。

 

  “吃晚饭了吗?”陈均平又问。

 

  Mike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

 

  陈均平拿他没办法,语重心长地说,“这么晚了,我脚又扭到了,没法送你回去,你打车回去方便吗?”

 

Mike说,“我不回去了。”语气坚定,不容拒绝。

 

  陈均平顿了顿,终究狠不下心拒绝,“也可以,那你睡我房间吧,我睡书房。”

 

  “啊?为什么?”Mike连忙问。

 

  “想睡书房了,没有为什么。明天我还要早去公司,但是走路不方便,可能还需要你帮帮忙。”陈均平说。

 

  “我想住下来。”Mike说完紧紧抱住了陈均平的腿。

 

  “不行。”陈均平直接拒绝,“你只能留一晚。”

 

  “睡客厅也可以!”Mike坚持。

 

  “我不习惯和人合住。”陈均平解释到。

 

  “我不会影响到你,阿平,你别赶我走。是不是我听你的话乖乖走了,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?阿平,你别赶我走,别赶我走啦……”Mike一向嘴巴笨,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话,想不出别的说服陈均平的理由。

 

  陈均平叹了口气,无法拒绝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朋友对他这样执着,无论他伤害过他多少次,赶走他多少次,他的愿望依然犹如第一次见面时候那样简单直接。

 

  他忍不住问自己,如果没有周怡,没有阿诗,没有阿仁,他一开始遇到的就是Mike的话,他会不会同意和他在一起。可惜的是,今天的陈均平还是今天的陈均平,“如果”并不能成立。曾经那个常意气用事的陈均平已经不复存在,现在的陈均平无法去冒这样的险,也不敢去承担这样的风险。

 

  “我会收你房租。”陈均平说,“但是如果我觉得你影响到了我,我还是会请你搬走。”

 

  Mike兴高采烈地去门外搬自己的行李箱,显然是来之前就抱着死皮赖脸也要住下的打算。陈均平为了防止他得寸进尺,没有告知这个千里迢迢跑过来的小朋友他已经分手的这件事。

 

  Mike被陈均平赶去了大卧室,理由是陈均平要把书房收拾出来,才能让他住。他洗完澡后窝进充满陈均平气息的被子里,松软的棉被盖过头顶。他想起之前在这里留宿的夜晚,此时此刻他们之间的关系,比起当时没有任何进展,但哭得两眼红肿的乐天派,没来由地开心起来。他窃喜地摸摸枕头,再摸摸被子,伸手去捏塞进床垫下的床单角,月光透过窗户映着条纹棉被,照不到被他偷藏在枕头下的塔罗牌,Mike艰难的夜晚总算是结束了。

 

  书房里的陈均平许久没有睡这样窄的床,他睡不着,狭窄的房间让他一伸手就能取到桌子上的玩具,他拆开了那辆红色的小火车,捏着火车头,让它从被子上驶到桌面上,再翻开旧时笔记本,以前做设计的时候,经常和周怡一起拼贴一些东西,虽然搬了几次家,也没有舍得扔掉。

 

  虽然和陆仁嘉说了那样的故事,但是付出过的感情,岂是一两个“原由”就可以讲明白的事情,两个人在一起分享的喜怒哀乐,又岂是逃避了就能放得下的呢。但是放不下又能怎样,他无法活在过去的生活里,总要学着面对已发生的别离。陈均平叹口气,瘸着脚腾出一个纸箱子,把这些旧物一样一样放了进去,拿胶带封存好,整齐地堆去角落。看着整齐的箱子和干净的书架,陈均平艰难的夜晚,也总算是结束了。

 

  Mike是被太阳晒醒的,脑袋重得他刚起身就被拽回枕头,他强睁着睡出来的3层眼皮摸出手机,看到已经是下午两点。房间的格局有些陌生,他愣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已经搬进了陈均平的家里,此刻他正躺在陈均平的床上。屋子里安安静静的,陈均平去上班了。

 

  他啪嗒啪嗒地摁手机,和Anita确认了要搬到陈均平家这件事,Anita没有办法阻止他,电话那头发语音的已经换成了凶巴巴的Macy。Macy聊得没耐心了,打电话说要过来领他回去,不然Anita会念叨个没完,Mike握着电话贴在脸上,说什么都乖巧的答应,唯独不肯透露陈均平家的地址,倔得很。

 

  他设想了同居后可能发生的美好生活,到了美滋滋,被老板揪着耳朵骂,说要扣他全天工资。由于陈均平说要收他房租,他的经济压力比之前来说更大。他抱着老板的手臂说愿意今天晚上留下来加班,老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同意了。

 

  夜里一点,Mike总算洗好了碗、拖好了地、摆好了桌子、倒好了垃圾,等他到家已经将近两点,他打开陈均平的家门,正提着鞋蹑手蹑脚地朝里走,幽暗中有道目光如影随行,他一抬头,对上陈均平怒火中烧的眼睛。

 

  “几点了?”陈均平单手撑着腿,坐在米字旗单人沙发上,开门见山地问。

 

  “两……两点多。”Mike低着头捏衣角,走到他面前。

 

  陈均平闻到Mike身上的饭菜酸味,不忍再苛责他,责备的话便尽数吞回了肚子里,他憋了憋,最终憋出一句,“你的成绩怎么样?”

 

  Mike没想到会被问及学业,除了在期末考试前他会在意成绩以外,其他时间他已经习惯于奔波在香港的各个店铺里打工,除了和班长与系主任打交道的时候,通常不把自己当学生看。

 

  “没事的,拿到毕业证明应该不会有问题。”Mike挠头回答,

 

  “你是学生,但是我从来没见你学习过。”陈均平说。

 

  Mike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正纠结措辞,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陈均平关心,心里顿时晴朗起来,撅着屁股蹲了蹲,扑到沙发上,双手抱住沙发,肉嘟嘟的小脸蛋贴在陈均平的胸口乱蹭,“阿平在关心我吗?”

 

  陈均平不好意思地伸手推了推软绵绵地陷在自己身上的Mike,没好气地顶回去“你回来太迟了,影响我生活。身上味道很重,赶紧起来。”

 

  被嫌弃的Mike恋恋不舍地起身去洗澡,他边脱衣服还要边哼歌,哼得陈均平更加心烦了。陈均平进厨房倒了杯水,发现自己的一次性杯子旁边多了一个陶瓷杯,图案是聊天工具LINE的熊和兔子,熊面无表情地坐着,兔子挤在他的黑脸旁边,比划着剪刀手。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,把陶瓷杯放到靠近墙壁的位置,再丢掉方才使用的那只纸杯。

 

  陈均平对于自己默许他留下这一行为,不禁产生了深深的困惑。他起身锁门,又把书房里的卧具检查了一遍,心想着明天还要继续去公司和郭柯谈论项目的事情,就困得睁不开眼,睡了过去。
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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